成意十足

博士熱愛的算式

作者：小川洋子
譯者：王蘊潔
出版社：麥田
出版日期：2004年07月01日
ISBN：9867537904



得獎榮譽
‧2003年 讀賣文學獎
‧2004年 得日本全國書店一致推崇，獲選「書店大賞」的榮譽
‧2004年 紫石作坊「優紫/質良品」年度推薦 年度選書
‧2004年 博客來年度百大年度之最

It is only in the mysterious equations of love that any logic or reasons can be found.
一切的邏輯和理性，都存在於愛的神奇公式裡
－電影《A Beautiful Mind》(美麗境界)，John Nash(1928-)於1994年12月諾貝爾經濟學獎頒獎典禮時的演說

如果，你只有短暫80分鐘的記憶，一但超過這個時間，記憶就自動歸零重新開始，這段期間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記得，如果你的記憶只有80分鐘，只有80分鐘的愛，你會不會感到遺憾？你能想像那樣的生活嗎？小說中的博士就是這樣的人。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告訴我們，這80分鐘既短暫，又永恆。

書中的博士是一位數學教授，47歲的時候發生了一場車禍，之後被發現腦神經受到了這種奇怪的損傷：車禍以前的記憶都留著(包括他的數學知識)，邏輯推理能力也都正常，但是車禍以後，他只有80分鐘的記憶，生活中和其他人的來往都靠著隨身攜帶的小紙片、夾在衣服上的小紙條以及邏輯推理來維持。

「妳穿幾號鞋子？」
「24 號。」
「哇，多純潔的數字，是 4 的連乘。」
「連乘是什麼？」
「把 1 到 4 的所有正整數相乘，就等於24。」
「妳家的電話幾號？」
「576-1455。」
「5761455嗎？真了不起！這是 1 億以下的質數的總數。」

這是博士和他的管家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。我第一次看到這段時候我嚇了一大跳，居然有人可以用這些數學知識寫小說？而且好像信手拈來理當好像就該如此一樣，但我後來想想就笑了，因為對數字很敏感的人確實可以辦到這樣的事情。這段對話看似平淡無奇，但表達了博士對數學和週遭人們的情感─用他自身的數學專業做為媒介，和人們聯繫情感與關係。

管家是故事的敘說者。三十出頭，是位年少輕狂時便輟學的單親媽媽，獨立扶養兒子長大，由於沒有完成學業，只能應徵人力派遣公司的管家，因緣際會下被公司派遣到博士家。故事中的角色除了管家跟博士外，還有管家的兒子(博士都管他叫「根號」)、博士的寡嫂，但故事主要圍繞在博士、管家跟「根號」三人身上。

管家的兒子留著一頭平坦的頭髮，博士一看到他就就說他的頭頂平坦得像根號一樣，讚許地說：「哇，裡面應該裝了一個聰明的腦袋。」，並賦予了根號一個頗有深意的涵義：「你就叫做『根號』，只要使用根號，就可以給無窮的數字、肉眼看不到的數字一個明確的身分。......無論什麼數字都不會嫌棄你，並且身居在你的身體之中。『根號』實在是個寬大的符號啊！」

博士很喜歡「根號」，更正確的說是他很喜歡孩子，雖然博士都會忘記他是誰。試著想像一下自己就是那位博士吧：我看著身上的紙條，喔~~我眼前這位陌生的孩子可能認識有一年多了，幾乎會天天一起吃晚餐，我會教他數學，陪他一起寫功課，他就像是我兒子一樣，這孩子喜歡棒球，嗯，他生日快到了，買副棒球手套送給他吧，禮物就放在樓梯下面右邊的櫃子中，有機會和他一起去看場球賽吧。博士給了「根號」渴求的父愛，是無私的親情，雖然博士的記憶無法累積，但是「根號」卻永遠記得，感念博士疼愛自己孩子的管家，也用無比的耐心跟愛心照料著博士，兩人繼而建立起深厚的友情。

這些一舉一動都被博士的寡嫂看在眼裡。雖然書中沒有直接描述博士與寡嫂的愛情，但是在作者壓抑筆調中，卻還是可以隱隱約約感受到兩人「曾經」的戀情，一份埋藏在80分鐘記憶深處的戀情。「叔子(博士的名字)的記憶已經無法再向1975年之後前進一步了。」－那是只能停在某個瞬間的情感。80分鐘，對記憶還繼續向前的寡嫂來說，實在是既短暫，又遺憾，但對博士來說，卻是永恆與平靜。

管家、「根號」和博士愉悅地朝夕相處，寡嫂不能忍受外人與她小叔太過親密，使寡嫂對管家的妒意越加深厚(雖然當初是寡嫂請管家來照料博士的)，最後友情、親情、愛情三方漸漸起了衝突，終於在一次的爭執中爆發開來，寡嫂對管家不留情面地說：「有我在，叔子一輩子都不會記得你，卻一輩子都忘不了我。」，這時博士跳出來講話了：「不行，不能欺侮小孩子。」，隨即在紙上寫下一道數學式子，寡嫂看了式子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麼，博士就這樣化解了一切不安與衝突。

是什麼樣的式子，可以化解人們心中激烈情感的衝突？可以放下彼此心中的執拗，讓不協調歸於合諧？是博士熱愛的算式，是數學界公認最美麗、最簡潔精鍊的式子－Euler's Identity

e^iπ+1=0

e 是自然對數(Nature Logarithm)函數的底數，i 是虛數√-1，π 是圓周率。e 和 π 都是不循環的無理小數，i 是現有高中數學之前不存在的縹緲概念，兩個無窮的數字和一個縹緲的概念湊在一起，再加上 1 ，突然間紛亂的世界，一切化歸虛無，消彌了所有紛亂，讓愛回歸本真。Euler，歷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，曾說過：「e^iπ+1=0，因此上帝存在！」－這是小說最關鍵的式子，也是博士訴說愛的永恆，單純和諧的方式。

因為愛，讓人與人之間得以有深刻的互動與聯結，就像看似彼此毫無關係的數與數之間，竟然冥冥之中存在著聯繫，讓所有的不協調歸零。在80分鐘的短暫記憶裡，博士將各種面向的愛，全部寫入一條純潔的算式，因為數字的永恆，博士的愛突破了80分鐘記憶的界限，成了永恆。博士用他獨特的方式去愛身邊的人事物，透過數字來表達他的情感，博士說：「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，但是我想接納萬物應有的樣子，把一切交給自然，度過生命每一刻的時間。」

這本小說的情節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，人物也很單純，但是淡柔的筆調下，卻透著小心翼翼、幾縷來自內心的壓抑，想要維持愛情的和諧，想要訴說彼此珍惜的友誼。這種和諧，宛如博士心中數學的平靜與永恆。這個故事不太長，讓人可以一氣呵成地讀完而不至於疲倦或忘記細節；故事也不太短，讓人能夠深入情節和氣氛而獲得心靈上的共鳴，並且成功地將「理性」的數學與「感性」的愛情、友情、親情，結合在一起，將人性裡不同的情感交融在一起。

作者小川洋子說：「我希望可以呈現數字的永恆和人類的有限的對比。人類與永恆數字抗衡的的短暫光芒，都凝聚在這八十分鐘內。正因為只有八十分鐘，所以，三個人相處的每個瞬間都顯得十分珍貴。」 

故事最後，當年的小男孩變成了數學老師，老博士也過世了。雖然老博士的記憶容量只有80分鐘，但這段由數學構織交融的忘年之交，卻影響了「根號」一輩子，而不只是只有短暫的80分鐘。

小川洋子藉由她的文字告訴我們，原來數學可以如此有趣，原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可以如此單純可貴。